岁末的帝都寒气凛冽如刀却割不断城市脉搏里奔涌的、辞旧迎新的滚烫热望。
窗外零星的雪花还在飘洒尚未落地便被千家万户窗口溢出的暖光与喧嚣蒸腾得无影无踪。
电视里跨年晚会正推向最高潮主持人清亮高昂的声音穿透玻璃窗：“十！九！八……” 客厅里巨大的液晶屏幕流光溢彩映照着李天枢兴奋得通红的小脸。
他穿着崭新的红色小棉袄手里紧紧攥着一面小小的五星红旗站在沙发上又蹦又跳稚嫩的童声跟着电视里的倒数用尽全力喊叫着：“七！六！五！……” 阳台的玻璃推拉门隔开了室内的喧腾与室外的清寒。
李玄策和方清墨并肩站在这里身后是儿子雀跃的身影和电视里山呼海啸般的倒数声浪面前则是被寒冷浸透的、属于帝都的深邃夜空。
李玄策的手臂自然地环过方清墨的肩头将她轻轻拢在自己身侧。
她微微侧头倚靠着他坚实的臂膀发丝间清雅的栀子花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檀木气息在清冷的空气中氤氲开一种令人心安的暖意。
“四！三！二！……” 李天枢的喊声越发嘹亮带着全然的、不掺一丝杂质的快乐。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小国旗奋力挥舞着那抹鲜艳的红在室内的灯光下划出热烈的轨迹。
口袋里的手机从几分钟前就开始持续地、轻微地震动如同密集的心跳。
李玄策没有去看。
他知道那里面涌动着无数的祝福——来自部里并肩作战、此刻或许仍在值班室紧盯屏幕的同事；来自防汛老友范大勇、吴建国、孙福全他们可能正和家人围炉夜话也可能仍在某个水利工地的简易房里；来自津城非遗中心的林秀云她或许正对着赵小满的照片轻声诉说新年的祈愿；来自远在加州深夜实验室里的儿子念墨还有大洋彼岸的父亲李长庚；甚至也许还有风雪监测站里就着炉火吃饺子的老吴和小张……一条条信息如同无形的丝线将他和这片土地上无数奋斗着、守护着、期盼着的人们紧密相连。
“一——！！！” “新年快乐——！！！” 巨大的声浪瞬间爆发从电视里从楼下隐约传来的欢呼声中从身后儿子兴奋到变调的尖叫里：“新年快乐！爸爸妈妈新年快乐！”李天枢挥舞着小国旗像颗小炮弹一样冲到阳台门边小脸贴着冰凉的玻璃眼睛亮得惊人。
几乎就在同时“咻——嘭！” “咻咻咻——嘭！嘭！嘭！” 无数道璀璨的光束撕裂了沉沉的夜幕直刺苍穹！紧接着是震耳欲聋却又令人心潮澎湃的轰鸣！一朵朵、一簇簇、一片片……绚烂到极致的光芒在墨蓝的天幕上轰然绽放！金色的麦穗紫色的璎珞银色的瀑布红色的牡丹……瞬息万变流光溢彩将整个夜空渲染成一片梦幻般的光之海洋。
姹紫嫣红的光芒泼洒下来照亮了鳞次栉比的楼宇照亮了纵横交错的街道也照亮了阳台上依偎着的一双身影和他们眼中倒映的、这盛世华章。
悠扬、浑厚、穿透力极强的钟声就在这时从城市的心脏——或者是从时间的深处庄严地响起。
“当——当——当——” 一下又一下沉稳而充满力量涤荡着旧岁的尘埃宣告着新元的开启。
在这撼动人心的声光交响中李玄策的心海却奇异地沉静下来。
烟花的光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明灭灭如同跳动的星河。
过去一年惊心动魄的画卷在钟声的余韵里徐徐展开： 沙盘推演室里彻夜不熄的蓝光稀土博弈棋盘上的步步惊心；华尔街午餐桌上资本审视的冰冷目光与父亲“根基在实业与民生”的箴言；香山银杏叶雨中妻子肩头那片金黄的温暖与关于未来边界的沉重思辨；津门渔鼓苍凉的唱腔里那穿越时空的文化根脉；防汛老友火锅烟雾中传递的基层忧思；儿子床头那片黑暗中执着发光的荧光贴纸和他关于“兴趣班”的纯真困惑；还有那风雪肆虐的深山之夜监测站昏黄灯光下几张被炉火映红的、坚毅而质朴的脸庞…… 成功的喜悦牺牲的悲恸严峻的挑战温暖的守护……百般滋味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在心中交融、沉淀。
这一年惊涛拍岸暗流汹涌。
他站在风口浪尖运筹帷幄却也如履薄冰。
前路依然荆棘密布强敌环伺变数丛生。
科技狂飙的伦理深渊资源博弈的明枪暗箭守护万家灯火背后不为人知的牺牲与压力……每一重都是千钧重担。
然而此刻手臂间妻子温软的依靠身后儿子无忧无虑的欢呼眼前这璀璨夺目、象征着人间烟火生生不息的万家灯火与漫天华彩以及那穿透夜空、厚重悠远的钟声……这一切如同最温暖的洪流注入他沉稳的心田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与沉重点燃了内心最深处那簇永不熄灭的火焰。
守护。
守护这臂弯中的温暖。
守护身后那纯真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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