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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第40章 墨狱倒戈

天光破晓寒气尚未散尽林昭然端坐窗前指尖冰凉如触初霜。

晨风从半启的窗缝钻入拂过她耳畔一缕碎发带来远处槐市隐约的叫卖声与犬吠清冷而真实。

她凝望着庭院中那株老槐树树影斑驳如同她脑中那张尚未收拢的逻辑之网在寂静中微微震颤。

她没有去御史台甚至没有派人去旁听。

棋局已布棋子落定此刻的等待是棋手对棋局唯一的敬意。

她脑中那张无形的逻辑之网绷得极紧每一个节点都连接着一份文书一道法条一个人心。

她能“看见”那些墨迹在纸上的走向能“听见”签押落笔时的滞涩能“触到”公文封泥碎裂的脆响——那是她用三年光阴在黑暗中编织的感知。

直到日上三竿韩霁才一阵风似的冲进院子靴底踏碎枯叶发出急促的“咔嚓”声。

他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后怕声音都带着颤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细雾。

“林姑娘成了!全如您所料!” 他喘着气将公堂上的情景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御史台公堂之上香烟缭绕肃穆庄严。

青砖地面冷硬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人心之上。

谢允端坐堂上面沉如水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堂下。

他并未立刻发难而是先传了崔恪。

“崔郎中。

”谢允的声音不高却如冷铁掷地带着金属的震颤“上月十五贵司主簿吴延可曾告了病假?” 崔恪立于堂下神色尚算镇定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云纹仿佛在确认那层体面的遮掩是否依旧完整。

他自认备案司的文书往来天衣无缝闻言只道:“确有此事。

” 谢允微微颔首从案上拿起一份卷宗轻轻展开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此乃备案司病假簿抄本上面记录吴延的医证由门房签收。

而这份……”他拿起另一份文书正是查封义学的那道备案令指尖在“代署”二字上重重一压“备案令上却有吴延的‘代署’签押。

本官不解吴主簿莫非能魂游司曹卧于病榻之上替崔郎中签押执法?” “魂游司曹”四字一出堂下旁听的吏员一片死寂连呼吸都仿佛被冻结。

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忽然断裂如命脉骤断。

崔恪的脸色终于变了血色一寸寸地从他脸上褪去变得铁青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在衣领上留下一道湿痕。

他强自辩解:“或……或是吴延销假后补签一时疏忽忘了标注。

” “补签?”谢允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公堂里显得格外刺耳像刀锋刮过石面。

他目光如炬直刺崔恪双目“我朝《文书令》写得清楚事后补签需于签名旁朱笔小字备注‘追署’二字以明其异。

崔郎中这令上可有‘追署’二字?” 他将那份备案令举起示于众人。

上面除了墨色签押干干净净并无任何朱笔痕迹。

阳光从高窗斜射而入照在那空白处刺眼如灼。

崔恪的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结上下滚动像是被无形之手扼住。

谢允并未就此罢休他将备案令重重拍在案上声色俱厉震得案上茶盏轻跳水纹荡漾:“更何况本官还查验了你批文中引据的‘旧典’。

圣上登基元年所颁《修订录》中明文记载‘新法颁行之后旧条即时作废’。

你以废止之旧典行查封之实伪造主簿之签押强加关停之令……崔恪你告诉本官你到底是在执法还是在造法?” “造法”二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崔恪心上。

他踉跄一步满面灰败再无半分平日里掌管文书、执礼天下的傲慢。

他仿佛听见自己三十年来所信奉的“礼法”在耳边崩塌如琉璃碎地清脆而无情。

韩霁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又道:“姑娘您是没瞧见那会儿御史台的照壁外头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百姓!我照您的吩咐在人群里把堂上的话一句句传出去。

当听到‘魂游司曹’的时候底下当场就炸了锅!有人拍腿大笑有人怒骂出声还有个老汉当场掏出自己家的旧地契嚷着‘原来官印也能作假’!大家伙儿这才明白原来官府的印章和签名也能是假的!” 韩霁眼中放光:“我还看见吴主簿了就是那个告病假的老吴。

他混在人群里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袖口都被他攥得湿透。

我猜他怕崔恪把他供出来说他帮咱们查旧档。

可他听到百姓议论‘官印也不是天理’的时候那腰杆我瞧着好像一下子就挺直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写了一辈子文书的手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 林昭然静静听着脸上波澜不惊指尖却微微一颤仿佛触到了某种遥远而温热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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