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帷第28章 夜巡惊变
李三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密令上“亥时三刻”四个字被灯油浸得发皱像块结了痂的伤口边缘微微卷起墨迹晕染出暗红的纹路仿佛渗着陈年的血。
他低头应了声“得令”袖中藏着的密令被体温焐出潮气黏在虎口上像一片湿冷的蛇皮贴着皮肤每一次脉搏跳动都让它微微震颤。
换防的灯笼在头顶摇晃竹骨吱呀作响火光在铜皮灯罩里扑闪照得巡丁腰牌上的“贡”字忽明忽暗——这腰牌他挂了七年从前只觉得是混口饭吃的铁片子此刻却压得肩胛骨生疼像有根锈铁钉扎进骨头缝里。
归队的路要经过槐市。
腊月的风卷着碎雪往衣领里钻刀片似的刮着脖颈李三缩了缩脖子粗布领口磨得耳后发痒靴底踩在结冰的青石板上打滑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他在转过街角时猛地顿住。
米行前的空地上竟星星点点亮着几十盏油纸灯。
灯芯噼啪跳动爆出细小的火星灯影在雪地上摇曳像一群扑火的蝶。
灯面糊着毛边纸歪歪扭扭写着“问心无愧”“昭然如日”墨迹被风雪晕开字脚拖出细长的尾巴。
最前头一盏灯芯跳得最欢火苗窜得老高映得个裹着灰布裙的老妪正往铜壶里续热水——水汽“嗤”地一声撞上冷空气腾起一团白雾壶嘴发出低沉的呜咽。
“小哥辛苦。
”老妪端着粗瓷碗凑过来碗沿腾起的热气糊住李三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眼皮上鼻尖嗅到姜汤的辛辣与红糖的甜香“这天儿冷心可不能冷。
” 他下意识去接掌心触到碗底的温度时后颈突然泛起热意像有股暖流从脊椎窜上脑后冲散了密令带来的寒意。
七年前他娘病重是林昭然的医舍开了半价药;三个月前他儿子在墙根听《代答录》识字被巡丁撵走是那个穿青衫的“林公子”拦在孩子跟前说“读书识字天经地义”。
此刻灯影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灯往他脚边凑——正是他儿子的玩伴上个月还捧着草纸追着“林公子”问“人”字怎么写。
她冻红的脸颊上裂着细小的口子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霜声音像冻僵的铃铛:“李叔。
”小丫头仰起脸灯影在她瞳孔里跳动“林公子说要教我们写‘光’字您说他今天能来吗?” 李三喉结动了动密令在袖中硌得生疼像一块烧红的炭贴着皮肉。
他喝了口姜汤辛辣的暖意从喉咙直窜到眼眶舌尖泛起微微的麻恍惚看见医舍的窗纸又亮起了灯。
林昭然对着铜镜理了理青衫领口。
铜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青砖上留下几点焦黑。
可窗缝漏进来的寒气像蛇一样游走贴着脚踝爬上来让她脚底发凉。
陈砚秋抱着木匣站在她身后匣盖上还沾着木屑——是昨夜他连夜用旧书箱改的松香的气味混着墨香在空气中浮着说“装得下《灯下答》和《代答录》便装得下千万双眼睛”。
“真不逃?”阿阮的盲杖敲着青砖声音发颤杖尖磕在石缝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她本是街头卖唱的盲女三个月前被林昭然留在医舍抄书此刻指尖还沾着墨渍指甲缝里嵌着蓝黑的墨泥“裴家的大狱……” “逃了那些蹲在墙根听书的孩子捧着草纸问字的老妇要往哪里寻光?”林昭然转身指尖抚过案头未收的《劝学篇》墨迹未干的“有教无类”四个字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像被火吻过的金箔。
她推开窗远处槐市的灯火像条流动的河灯影在雪地上拉出长长的光痕风送来百姓低语与灯芯爆裂的噼啪声“他们要的是‘女子不能登堂’的铁证我若逃便坐实了‘做贼心虚’。
可我站在这里——”她望着那片灯火“他们便是明火执仗的施暴者。
” 阿阮摸索着抓住她的衣袖布料摩擦发出细微的沙响:“那沈相的信……” “不过是试试他心里那点未熄的火种。
”林昭然将信封塞进木匣最底层封条上的朱砂印子在火光里红得刺眼像一滴凝固的血“若他要守着礼法做铁幕这信便烧了;若他还念着当年在乡学教书的志向……”她望着窗外渐密的灯火忽然笑了“你听百姓的灯芯在响。
” 亥时三刻的梆子刚敲过铁门便被撞得哐当响门环震得屋梁落灰。
林昭然放下茶盏茶沫在水面上晃出个小漩涡像命运的暗流在无声旋转。
门外传来铁甲摩擦的声响铠甲片相撞发出冷硬的“咔咔”声裴仲禹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林昭然礼部稽查冒籍随我走一趟。
” 医舍外霎时炸开人声。
李三挤在巡丁堆里听见米行前的百姓潮水般围过来——老妪举着姜汤碗碗沿还在滴水砸在雪地上发出“嗒嗒”轻响;小丫头攥着未写完的“光”字纸边被手指搓得毛糙;连街角卖炊饼的老张都举着半凉的炊饼热气在寒夜里凝成白雾像一条条微弱的呼吸:“要拿人也得说个明白!林公子教我们认字犯了哪条王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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