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帷第3章 风未息火先藏
州府的禁令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也更狠。
不过三日一纸文书便贴满了全城各处白纸黑字措辞严厉如刀——凡私自传抄《风仪辩》者一概以“谤议士范”之罪论处已有的功名尽数革去。
一时间满城风声鹤唳。
那些曾为文章拍案叫绝的士子如今皆噤若寒蝉。
更有甚者差役们得了号令竟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连私塾里蒙童的讲卷都不放过大有掘地三尺也要将《风仪辩》的余烬彻底踩灭的架势。
林昭然坐在茶肆的二楼临窗的位置恰好能将街角的景象尽收眼底。
她身上穿着半旧的粗布短衫发髻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看上去就像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在等候出门采买的家人。
她的指尖微凉轻轻叩着粗糙的木桌那桌面裂了细缝边缘被茶水浸得发黑触感粗粝如砂石。
窗外风穿堂而过吹得檐下铜铃叮当轻响混着远处叫卖糖蒸糕的悠长尾音反衬出街心那片骚动的死寂。
陈砚秋被两名差役拦住了。
他今日穿得依然是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袖口磨出毛边衣襟上还沾着昨夜灯下读书时溅落的墨点。
身形挺拔即便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公人左右夹住脊梁也未弯下分毫。
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绷紧的心弦上。
林昭然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指尖几乎嵌进桌缝。
她听见自己耳中血流奔涌如潮水拍岸;楼下那差役粗重的喘息、铁链轻晃的金属声都清晰得刺耳。
她看见一名差役粗暴地探入陈砚秋的袖中搜出了一卷手抄的册子。
正是《风仪辩》。
“果然是你!”那差役脸上露出狞笑将抄本在手里拍得啪啪作响纸页翻飞如受惊的蝶“你们这些寒门子读了几天圣贤书就忘了自己的本分最喜欢煽动是非唯恐天下不乱!” 周围行人纷纷避让鞋底刮过石板发出仓促的窸窣声。
几个同样作士子打扮的年轻人缩在巷口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其中一人手里的书卷被冷汗浸出深色印痕。
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却无人敢上前一步——那沉默比喧嚣更沉重。
陈砚秋却昂首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着差役的眼睛:“文章是否有理在于其言而不在于言者出身。
若因出身寒微所言即为罪那昔日厄于陈蔡的孔圣岂非也当受此刀笔之戮?”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仿佛玉磬轻击在凝滞的空气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那差役一时语塞脸上青红交加喉结滚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
恼羞成怒之下他猛然伸手去扯陈砚秋头上的秀才巾——布料撕裂的“刺啦”一声惊飞了屋檐下歇脚的麻雀。
“好个牙尖嘴利的穷酸!今天就先摘了你的功名再送你去大牢里好好分辩分辩!” 秀才巾是读书人身份的象征。
当众被夺无异于奇耻大辱。
围观的士子们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有人咬紧牙关指节发白;有人闭目垂首似不忍直视。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气——那是恐惧渗入毛孔的气息。
二楼的林昭然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发麻。
只要她此刻走下楼去承认文章是自己所写陈砚秋之围立解。
她可以救下这个刚刚萌生结盟之念的同道但代价是她将彻底暴露在裴仲禹的视野之下所有的计划都将化为泡影她自己也会立刻成为下一个被针对的目标。
可若是不出面眼睁睁看着陈砚秋因她而受辱下狱这刚刚聚拢起的一点微光便会瞬间熄灭。
同盟未立人心先散她将彻底孤立无援。
救还是不救? 她的手在桌下死死攥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裙裾上晕开成暗红的小花。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的身影拄着拐杖从人群后颤巍巍地挤了出来。
是驿站的老卒孙伯。
他脚步蹒跚草鞋磨破了边拐杖点地时发出“笃、笃”的闷响像暮鼓敲在人心上。
“官爷官爷手下留情。
”孙伯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带着久咳后的破音他走到差役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脊背弯得几乎要贴上地面“那日城南照壁上的文章……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写的。
” 所有人目光如针钉在这位形容枯槁的老人身上。
风卷起他灰白的鬓发露出额上深刻的皱纹像干涸河床的裂痕。
差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你孙儿?他在何处?叫他出来回话!” 孙伯缓缓地垂下头佝偻的背脊仿佛又弯了几分声音低得像一阵风:“回官爷……我孙儿……前月里……染时疫已经去了。
” 死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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