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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自俱足第44章 搬家

凛冽的风刀子般刮过夏家的祖坟地将新翻起的盐碱土气息搅得浓烈刺鼻直往人鼻腔里钻。

夏四爷挺直佝偻的腰背深深吸进一口混杂着土腥和未散纸灰味的冷气再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了多日的浊重尽数倾泻出来。

“二哥入土为安。

”他低语一句声音在空旷的坟地里显得格外干涩像枯枝摩擦着冻土。

目光掠过眼前隆起的新坟包泥土湿润尚未被北风彻底吹干板结。

他的二哥那个性子刚强了一辈子、聪明了一辈子的人临了还不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抬棺时绳索摩擦棺木的刺耳声响仿佛还在他耳膜深处嗡嗡回荡夹杂着送葬的人们压抑不住的抽泣。

四爷摆了摆手驱散那些无谓的声响。

人死如灯灭活人的路还得朝前走。

谁扛幡谁继承家业。

这是亘古不变道理。

四爷庆幸自己早早地把德方过继给了二哥。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座新坟。

佝偻的身影穿过稀疏送葬的人群径直走向不远处抄手站着的阴阳先生赵瞎子。

赵瞎子一身半旧的黑布棉袍脸上那副圆溜溜的墨镜遮住了眼睛只余下两片薄唇紧抿着手里稳稳托着那个磨得油亮的黄铜罗盘。

“赵先生劳驾。

”夏四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不容置疑。

赵瞎子微微颔首墨镜转向夏四爷的方向:“四爷时辰到了。

” 驴车在冻得梆硬的土路上颠簸前行碾过车辙印里的薄冰发出咯吱咯吱的碎响单调而固执地敲打着沉默。

夏四爷裹紧身上的旧棉袄和赵瞎子并排坐在车辕上。

车后跟着他的儿子德方和德方媳妇女人怀里紧紧搂着个蓝印花布包袱德方则垂着头偶尔不安地抬眼瞥一下前方越来越近的二伯那座红砖铺子又迅速垂下。

夏二爷的铺子终于到了。

院门紧闭门环上落着一层薄纸灰显出几分人去楼空的寂寥。

夏四爷掏出那把沉甸甸的黄铜钥匙捅进锁眼时发出滞涩的摩擦声。

他手腕用力一拧“咔哒”一声锁开了。

推开门一股混杂着灰尘、陈旧山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激得人后颈寒毛直竖。

德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往他爹身边靠了半步。

“都在这儿候着。

”夏四爷的声音不容置喙。

他侧身让赵瞎子先进了门自己紧随其后反手又“吱呀”一声将院门关拢将德方媳妇探究的目光隔绝在外。

正房三间堂屋通向后面的院子剩下的两间格出四个里屋。

东屋的门板紧闭着像一道沉默的伤口。

夏四爷的目光在那扇门上停留片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随即移开引着赵瞎子走向堂屋。

赵瞎子动作利落墨镜后的脸看不出表情。

他从褡裢里取出朱砂笔、黄裱纸口中念念有词。

笔锋饱蘸浓稠如血的朱砂在黄纸上飞快游走留下一道道神秘诡谲的符文。

他将符纸按方位贴在门窗、梁柱最后在东屋的门楣上郑重地贴了最大的一道镇符。

接着是桃木剑、铜钱剑剑锋在昏暗的屋里划出破风的锐响。

最后他点燃一把混合着艾草和香灰的粉末青烟带着辛辣呛人的气息迅速弥漫开来在每一寸角落盘旋、渗透。

夏四爷静静地看着。

烟雾缭绕中他似乎看见二哥那张精明中带着点执拗的脸在虚空中一闪而逝。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磐石般的冷硬。

“行了四爷。

”赵瞎子收起家什墨镜转向夏四爷“该清的都清了该镇的也镇住了。

往后只要您心里头稳当这宅子就稳当。

” 夏四爷没说话只默默掏出几张卷好的毛票塞进赵瞎子手里。

他走到东屋门口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药味和死亡气息的浊气涌出。

他屏住呼吸大步走进去没有丝毫犹豫将被褥、炕席、甚至那对沾了污迹的枕头一股脑儿扯下来出后门穿胡同一直走到十字路口的空地。

德方和他媳妇远远站着看着他爹将那些东西堆成一堆淋上火油划亮火柴。

“轰”的一声火焰骤然腾起贪婪地吞噬着那些浸透了生命最后痕迹的织物。

黑烟滚滚扭曲着升上铅灰色的天空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火光映在夏四爷棱角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古井。

一把沉重的大铁锁“咔嚓”一声牢牢锁死了二爷家的院门。

那冰冷金属咬合的声音仿佛也锁上了夏四爷心头最后一丝犹豫。

日子在等待中显得格外漫长。

夏四爷一家依旧住在夏家大队低矮的老屋里他每日沉默地进出脸上看不出多少波澜。

可是默默的家里的大小物件该卖的卖了该留的都打好了包裹。

德方媳妇偶尔小心翼翼地提起盘山城里的宅子和铺子话头刚起就被夏四爷一个眼神或是一声沉闷的“嗯”给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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